2月6日，中国队在颁奖仪式上。当日，在印度孟买举行的2022女足亚洲杯决赛中，中国队以3比2战胜韩国队，夺得冠军。（新华社 贾韦德·达尔/图）

近日，两件震惊体育界的大事机缘巧合地发生在同一时间段，壬寅虎年的大年初一，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在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中历史性地以3∶1输给已经提前出局的越南男足，吞下了一场耻辱的大败。大年初六，中国国家女子足球队上演奇迹时刻，以3∶2战胜韩国女足夺得亚洲杯冠军。男足在谷底状态下遇到了女足重回巅峰，引发了无限热议和遐想。

一、 争气的不赚钱，赚钱的不争气

在各种令人捧腹或感慨的网络段子中，网友们除了表达了对中国女足的崇敬和倾慕外，也自然地将火力对准了让人失望的中国男足，“养尊处优却令人失望的男足”和“勤俭持家却创造奇迹的女足”在训练竞赛条件和薪资水平的巨大差异引发了网友的怒火，男足国家队核心成员年薪上千万，而女超顶级球队球员月薪不过2-3万元，绝大多数女甲球员的月薪只有5000-10000元，因此不少网友建议国家削减在男足项目上的投入，转移给女足项目，另一些网友则主张在足球领域实现男女同工同酬。更激进的网友则主张干脆解散男足，只发展女足项目。

诚然，就当前这个时间节点来看，男足和女足无论在士气还是在成绩上，都存在很大的差异。士气低落、连战连败的人不配坐享高薪，而奋勇拼搏、为国争光的人则应该得到褒奖，这是群众朴素的、发自内心的自然情感。但如果对整个职业体育的运行机制稍有了解，就会意识到复杂的现实情况和群众的美好愿望之间，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

因为男女基于身体构造不同，在运动表现方面存在较大的天然差异，因此在世界范围内，女子职业体育在起步阶段，往往要依托已经成熟的男子项目发展。比如在拳击和格斗领域，女子比赛在起步阶段常常作为男子比赛的垫场赛向观众“捆绑销售”，在获得稳定观众群体和市场空间后，再分割出来独立成赛，因此女子职业体育普遍存在起步晚，观赏性不强，竞赛水平低，市场份额小，利润空间狭窄的先天问题。

在女子职业足球领域的情况也是一样，FIFA（国际足联）在1970年代才接纳女足运动，在这之前，所谓的“男子比赛”尽管在理论上是不限性别的公开赛（至今仍是），但男女运动员之间巨大的运动表现差距实际导致女性无法参赛。1991年才举办第一届女子足球世界杯，1996年女子足球才正式纳入奥运会竞赛项目。

因此这一系列的背景和问题，决定了女子职业足球运动员的收入和男子职业足球运动员难以相比，从个人层面上看，挪威女足运动员Ada Hegerberg是全球收入最高的女球员，年薪40万欧元，不足梅西周薪的一半。从团体层面来看，2015年美国女足夺得世界杯奖金为172万美元，而2014年美国男足仅仅打入世界杯16强，就得到了500万美元奖金，差距之大可见一斑。

二、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中国，女子职业足球的发展进程则有些不同，但在薪资水平上的问题却是相同的。中国是世界上较早开展女子足球运动的国家，第一届女子世界杯就在中国举行。早期依靠举国体制优势和奋勇拼搏的精神，中国女足取得了相当瞩目的成绩，随着世界范围内女子职业足球的发展，中国女足的成绩有所下降，但随着从专业体育向职业体育的过渡发展，中国女足的状态和成绩再次回升。

目前，中国女子职业球员的收入水平在世界范围内处于一个较高水平，但相对男子职业球员仍然很低，绝大多数女子球员的月薪在5000-10000元，往往与同一层次的男子职业球员相差数倍。

在其中，市场起到了决定性因素，大多数球迷是男性，而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球迷，都更倾向于观赏性更高的男子比赛，对女足亚洲杯决赛这类涉及国家和民族感情的比赛全社会性的高度关注，对根本性改变女子职业足球市场份额小、观赛人数少、利润空间不足的问题作用不大。

同时，中国女子职业足球目前还处于职业体育的初级发展阶段，女子职业足球在很大程度上还没有和男子职业足球完全“解绑”，当一家俱乐部的经营陷入困境之后，会本能地首先削减商业价值低的女足开支，并将有限的资金和资源更集中地投入到商业价值更高的男足项目上去，这并不是性别歧视，而是职业体育的根本内在逻辑使然。

因此男足连年失利造成的足球市场整体低迷，对女足的发展同样造成负面影响。2020-2021年间，全国有十几家中甲中乙级俱乐部因拖欠球员薪水而退出职业联赛，这些俱乐部旗下的女子球员也和男子球员一样，面临着自寻出路的困难境地。而那些经营状况较好的俱乐部，旗下男子和女子球队的条件、薪资和保障都相对较好，因此，在职业体育范畴内，男足和女足在很大程度上仍是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国家当然可以因为女足竞赛成绩好而加大在女子足球项目上的投入，重奖女足国家队，提高女子球员的薪资和保障水平，但却无法使用行政力量去干预市场规律，强制提升女子职业比赛的收视率，或是干脆把男子球员“德不配位”的高薪转移给女子球员，这不仅在操作层面上毫无可行性，退一万步讲，如果真的实施，那么对整个体育事业的发展都会造成相当不利的影响，因为，归根结底，男足球员高薪源于球迷的选择。

三、 爱她，就看她

本次女足时隔十六年后再夺亚洲杯冠军，多个企业都给予女足超过千万的重奖，实际上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这标志着女子职业足球的商业价值大大提升了，所有的女子职业足球运动员都会因女足夺冠而受益，客观上改变了以往那种“捆绑销售”的模式，尽管这无法从根本上撼动职业体育中男子比赛为主的市场规律，但已经算是相当可贵的一步。

所以如果有人对男足的表现不满意，觉得那些球员得到的高薪和优待与之不相匹配，最好的办法是用自己的脚与钱投票，关注自己喜欢且表现满意的竞技赛事。反之，如果真心支持女足，希望最好的待遇给最值得的人，那么办法就是多看她们的比赛，帮助她们提升商业价值，降低女子比赛对男子比赛的商业依赖度。

我们的愿望常常很美好，但是要真正实现，还得靠尊重客观现实和规律。

（本文仅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刘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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