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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杯一个人的世界杯

本文字数｜312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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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结束的国际足联五人制世界杯上，本刊总编辑安然以执法裁判的身份登场。作为这届大赛唯一的中国足球代表，他的世界杯之旅收获满满。

9月15日，2021国际足联五人制足球世界杯小组赛，哥斯达黎加对阵委内瑞拉，比赛在立陶宛的考纳斯举行。伴着国际足联官方比赛入场曲《七国军团》的节奏，现场MC高声介绍道：Please welcome our referees for today’s match: Ran An，China......

安然，《足球周刊》总编辑，也是中国五人制足球国际级裁判员。这一天，他完成了自己在五人制世界杯赛场上的“首哨”。

从开始到现在

《长大后我最想做的事》，这是小学四年级时，语文老师留给我们的作文题目。老师特意强调，要我们讲出真情实感。

“长大后，我想成为一名国脚，和中国足球队一起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参加世界杯”——我在作文本上写下的第一句话，真的是我的童年之梦。

后来，人生故事的发展一直如己所料：为了保证学业，我很早就退出了少体校的足球训练，也注定了与国脚梦想分道扬镳。但是，我没有放弃从小就喜欢的足球，从在学校参加校足球队比赛，到开始学习足球竞赛规则成为一名足球裁判，再到毕业后选择了足球媒体的工作，且一干就是20年。足球，从没有在我的生活中消失。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当初小学作文里的许愿，竟然真的有可能成为现实！

今年7月1日，国际足联公布了2021五人制世界杯执法裁判的39人名单，我作为中国代表有幸入选。得到消息时，我很惊喜，但并不感到特别意外。我相信这样的喜讯并不是从天而降。为了这一刻，我学习、努力和坚持了整整20年！

20年前初入裁判这一行时，我没有想过有一天能挂上国际裁判的胸徽，更别提执法世界杯了。成为一名足球裁判，并且持之以恒地拼搏与奋斗，自始至终都是由“热爱”一词在支撑。

“想要做到完美，但却永远达不到完美”，这样不断向前追逐的感觉也是我前进的动力。

然而，通向世界杯的最后一小段路，也是过去一个月的大事小情，却并非一帆风顺。

3次中转，4版行程

由于受到疫情影响，本届五人制世界杯由原定的2020年9月推迟了一年才确定举行。今年上半年，入选本届世界杯裁判候选名单的裁判先后参加了国际足联组织的10次线上培训与考核，但世界杯的举办与否，一直没有确定的消息。

幸好，分组抽签仪式的举行，加上最终裁判名单的确定，标志着本届赛事进入倒计时。而在赛期确定后，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由于出入境政策的限制，回国后我需要面临21天的隔离才能返家，加上赛前培训课和比赛的时间，前后至少需要50天！

让我感动的是，家人对我工作的支持一如既往，报社领导也深知此次赛事对我个人以及中国足球的意义，遂特批了一个“长假”。我终于可以放下心理包袱，全力准备世界杯之行。

第二个难题随之而来：如何获取签证。受很多原因影响，立陶宛驻中国大使馆领事处临时关闭，沟通得到的答复是：除非外交层面的往来，否则无法进行签证签发。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赶紧联系网上各种旅行社，结果不是“疫情期间暂停签证代办服务”，就是“立陶宛签证短期内不能申请”。好在国际足联和赛事组织方帮忙，他们几经周折，协调到了匈牙利和捷克驻华使馆协助我办理申根签证。我收到的一封沟通邮件，前面参与协调转发的机构与部门就有六、七家之多。终于，在出发前不到两周的时间，我拿到了匈牙利大使馆签发的申根签证。

当我终于喘口气，有心情憧憬世界杯之旅时，一个个意外又接踵而至——这次是关于机票。

国际足联有专门负责预定机票和酒店的部门，他们最早给我预定的行程，因为中转地入境政策不明而被迫改签。7月初，我拿到的第二版行程单是由北京-南京-法兰克福-维尔纽斯。这趟基本由汉莎航空承运的行程，是非常理想的计划。

不料，南京禄口机场突然爆发疫情，行程出现变数。但我按照14天加14天这样的管控时间推算，到原定的出发时间8月31日，南京机场的航班应该能够恢复。但到了8月18日，禄口机场国际航班暂不恢复的公告传来，南京-法兰克福的航班随之取消。我一下又慌了，赶紧查询前后日期从国内飞法兰克福的航班，结果全部满座。

紧急之下，我给国际足联打了电话，负责订票的哥们倒是淡定，一封邮件发过来，给了我一个最新路线：北京-上海-巴黎-柏林-维尔纽斯。我的天，中转三次！而且，上海飞巴黎的那个航班还要在首尔经停，全程15个小时！管不了那么多了，有票就行。

所谓“祸不单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浦东机场随后也出现了新增病例，北京飞上海浦东的航班也被取消了。

还好，神通广大的国际足联又发来邮件，邮件标题标注了“紧急”：“亲爱的安然，我们又找到一条新线路，而且行李可以从中国直挂到立陶宛。但机票紧张，请尽快确认。”这次的行程是北京-杭州-多哈-华沙-维尔纽斯。

确认！出票！！

这次，国际足联给我邮件的标题是：“你的最终最终行程”，邮件里还写道，“上帝保佑，希望这次不要再取消了”。

这时，距离我原定的出发时间，只剩下4天。

漫长的等待

谢天谢地，我终于如期踏上了期待已久的征途。8月31日中午，我的航班落地杭州萧山机场，接下来的行程是飞往多哈，中转后从华沙入境欧盟，再转去立陶宛的首都维尔纽斯。

下午13点20分，距离飞往多哈的航班起飞还有5小时40分钟，我早早来到了萧山机场国际航班的值机柜台，成为第一批值机的旅客。偌大的国际航班值机区域显得空空荡荡，当天只有卡塔尔航空飞多哈的这一趟航班运营。

我在值机柜台递交了护照(签证)、目的地邀请函和核酸检测证明，工作人员核验后帮我打印了登机牌，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行李过检的时候，我向值机的工作人员询问道：“我的签证是匈牙利签发的，不影响我在华沙入境欧盟吧”——其实，我先前已经从各方打听好了，这样的操作没有问题，只是为求保险就多问了一句。没想到就是这句话，给自己又找了大麻烦。

随即，这位工作人员又翻开我的签证，仔细看了看：“您等一下。” 然后，她把我的护照递给了旁边一位身材高大的男性工作人员。看上去，这位是卡航地勤的主管，他一边翻开我的签证页，一边叮嘱道，“先生，您这个是匈牙利的申根签证，需要先到匈牙利入境才可以。我帮您确认一下。”

我一下慌了神：“不会啊，我跟活动主办方联系过，他们都说这样没问题。”但他坚持要跟本航空公司在华沙机场的人员联系确认。因为时差原因，对方两个小时后才发来回复邮件，答复还是要我们继续等消息。

随着值机的人越来越多，疫情之下各国的入境政策各异，这位主管应接不暇地处理各种问题，也没工夫再跟进我的问题。

就这样，我在柜台旁边一直苦苦等待，期间还给波兰驻华多个领馆及中国驻波兰使馆打了电话。将近傍晚6点，我有些着急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答复啊？我咨询了使馆都说没问题。要不让我登机吧，一切问题我后果自己承担。”主管还是很坚持，“您再等一等，我们要按规定办事。”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地勤走过来，可能是看我的情绪有些激动，问我是否需要帮忙。我跟她说明了具体情况，把国际足联的说明信、赛事承办方的邀请函以及个人所有的证明材料都拿给她看。

她拿出手机，用社交软件和波兰机场的同事进行了沟通，对方说这些资料都没问题。随后，她和地勤主管做了说明。眼看登机口马上关闭，主管终于松了口：“你加我微信，把所有你和欧洲的沟通记录和证明发给我，我去进一步核实，你先进去吧。”

经过了5个小时的煎熬，我终于被放行通关，一路小跑着奔向登机口。登机之后，我发信息给那位女地勤表示感谢，没想到她的回复让我愣住了：“今天让您久等了。我同学也是中国足协女子五人制国家队的球员，希望你此行顺利。”

原来，这位姓李的卡航工作人员从小也踢球，她说的这位球员是小学校队的队友。前几年的全国女子五人制足球联赛，我还执法过她同学的比赛。

感谢足球吧，而且要特别感谢五人制足球。困难之际，能够帮助我遇到一位同路人、好心人、有缘人......顿时，一下午焦急等待带来的疲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地勤主管也给我发来信息，告知波兰那边确认，说签证没问题，可以从波兰进入欧盟。

我长舒了一口气。直到那时，我才缓过神放空下来，抬头看看眼前的屏幕，上面正在播放内马尔参演的卡塔尔航空乘机安全宣传片。作为2022卡塔尔世界杯的官方航司，卡航的各类宣传片都主打足球元素，让球迷感到非常亲切。而我也可以搭乘他们的航班，开启自己一波三折的世界杯之旅了。

经过三次中转、近40个小时的旅程，我终于到达了本届国际足联五人制足球世界杯的举办地——立陶宛，顺利地从维尔纽斯国际机场入境。

虽然名义上是国际枢纽，但其规模可能只相当于我国一个三线旅游城市的机场：行李转盘只有3个，从下飞机到出航站楼区区两三百米的距离。在这里，我们遇上了其他国家的裁判员，有的是老相识，也遇到了新朋友。随后，我们坐上组委会的中巴车前往本届赛事的裁判员驻地——一个叫做布里斯托纳什的立陶宛小镇。

世界杯来了

立陶宛是个东欧小国，总人口只有270万，总面积6.5万平方公里。这里1/3的国土面积都被森林覆盖，绿化率很高。我们入住的酒店四周同样是绿树环抱，酒店的设施完备，水疗、桑拿、游泳池和健身器械一应俱全。

之前有个参加过世界杯的老裁判跟我讲过，“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世界杯，那会是完全不同的体验”。等真正到了这里，我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作为国际足联最高水平的赛事，世界杯的组织接待和竞赛工作都有严格的流程和周密的安排。

到达驻地后，一个主办方配发的装备包，已经提前放到了我们的房间内。里面有裁判服、训练衫、POLO衫、比赛鞋、跑步鞋、拖鞋和大小背包。在后来的日子里，包括一日三顿自助餐、会议茶歇、洗衣服务以及从酒店到训练场和比赛地的车辆安排，都被安排妥当。

当然，比赛前后的流程同样是有条不紊，负责人会在裁判休息室提前张贴好比赛的倒计时流程，以及写有双方队服、替补背心颜色和裁判员服装颜色的竞赛单。

待到赛前，技术人员会协助裁判佩戴对讲系统，中场休息时，按摩师会为裁判员提供放松按摩，而在赛后，裁判员还可使用休息室内准备好的浴巾和香波进行冲凉。

要知道，上述提到的流程、工作和服务，在国内或是其他赛事中大多需要裁判员自己完成。而在世界杯的赛场，裁判员只需要把全部精力集中于激烈的比赛，其它事情完全不用操心。

关卡重重

今年5月，国际足联批准了本届五人制世界杯启用视频辅助系统的提议，科技辅助手段也在五人制足球世界杯上首次应用。

由于受到疫情的影响，世界各地的裁判员已经很久没有机会集中培训，连最终选拔的流程都是通过线上考核完成的。所以，为了更好地进行准备，参加世界杯的各个裁判员都是提前10天抵达赛地，特意参加了视频辅助系统的专项培训，并进行了实战演练。

裁判员的身体状态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执法表现，国际足联对裁判员的体能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到达赛地后，全体裁判员都要参加体能测试，并每天按照体能讲师给出的计划进行训练——大家每周都要进行一次体重监测，确保个人的身体状况。

在这些日子里，体能训练和每天的技术总结会议一般在上午完成，等到下午来临，裁判员就要奔赴各个赛场了。整个赛事期间，裁判员的日程安排都非常满，每个人必须要对时间进行合理的规划，并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赛场上。

为了保持好的身体状态，我还特意带上了瑜伽垫，每天在房间里做一些加练。整个比赛下来，我一共参加了4次体重监测，每次的数据都相差不到0.3公斤。在餐厅伙食很不错的情况下保持这样的数据，算得上很理想了。

榜样的力量

参加本届五人制世界杯执法工作的裁判员共有39人，来自亚足联的总计8人——包括了伊朗(2人)、阿联酋、巴林、吉尔吉斯、澳大利亚、日本和中国。

裁判员中年龄最大的46岁，最小的32岁，有16人有过世界杯经验。而且，本届赛事还选拔了5名女性裁判员，分别来自伊朗、俄罗斯、意大利、阿根廷和智利。

能和业内诸多的顶级裁判相互学习和交流，这无疑是我世界杯之行的最大收获。如果要进行总结的话，他们真的给我留下了很多深刻的印象。

首先，他们的沟通能力和交际能力很强，虽然来自世界各地，很多裁判员都是第一次见面，但大家很快就打成一片。国外裁判的主动沟通意识很强，平时生活中见面都会主动打招呼，甚至每天早上给你来个拥抱——幽默、风趣是他们共有的特质。而且，裁判团队中的不少人都有多种语言沟通的能力，有几位裁判可以在英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法语和德语中来回切换，让人非常羡慕。

第二，良好的时间观念。从训练课、培训课到外出比赛，几乎所有裁判都会提前10至15分钟到达指定地点，从没有出现迟到的现象，大家会自觉带齐各种装备，在课上认真做好记录。